《黄雀记》学位论文

2022-11-18 11:50 1989 浏览

摘要

本文以《黄雀记》为研究对象,主要采用文本细读、社会历史批评等研究方法,在整理和探究《黄雀记》创作背景的基础上,着重解读和梳理《黄雀记》的主题类型,探讨《黄雀记》的主题意蕴,并对《黄雀记》主题表现的艺术特征进行分析,意在通过对《黄雀记》主题的整体性研究,观照苏童当下的精神内涵以及文化诉求。

本文首先探究《黄雀记》的创作背景,窥探苏童所处的社会、文学状况,以及自身的生活阅历对《黄雀记》创作的影响,了解和把握影响《黄雀记》创作的原因。

其次,根据《黄雀记》的故事内容,对其主题进行细致地剖析和解读,并划分为成长、逃亡、救赎、死亡四大类型。成长主题是苏童小说主题的延续,阐释了少年们萌动的青春与成长的绝望。逃亡主题重新叙述了逃亡与回归,透视了人物行动逃亡和精神逃亡的无效反抗。救赎主题审视了人物的罪与罚,发掘了自我和宗教两种救赎方式的努力尝试。死亡主题表达了苏童独特的死亡认知和生命感受,呈现了人物的两种死亡形式,即无常的死亡和死亡的向往。

再次,《黄雀记》的主题虽然是苏童在小说中反复言说的相似主题,但苏童对这些主题的每次讲述都不是简单的复制重复,而是寄托了更为深厚的思想内涵。从成长主题上看,苏童通过关注少年们的成长在时代和现实环境中的状态,传达他面对现实的焦灼忧虑。从逃亡主题上看,苏童以逃亡与回归的悖论,关怀个体的生存状态,揭示个体的生存困境。从救赎主题上看,苏童审视现代人的灵魂问题,饱含着他灵魂救赎的渴望。从死亡主题上看,苏童倾向于必然的悲剧命运,传达的是他对人生和命运的悲观慨叹。此外,三段体结构、隐喻以及反讽等艺术手段都对《黄雀记》主题的表达起到了重要作用。

本文以《黄雀记》为研究对象,对《黄雀记》的创作背景、主题以及主题意蕴进行梳理和研究,探究艺术手段对《黄雀记》主题表现的作用,具有一定的文学价值。同时,丰富了《黄雀记》在思想主题方面的研究,为《黄雀记》的解读提供一定的参考。

关键词:苏童;《黄雀记》;主题;意蕴;艺术手段

目录

摘要

Abstract II

第一章绪论 1

1.1研究的目的及意义 1

1.2研究现状 1

1.3研究方法 4

第二章《黄雀记》的创作背景 6

2.1社会与文学状况 6

2.2个人因素 7

2.2.1“香椿树街”记忆的呈现 7

2.2.2直面现实写作的决心 8

第三章《黄雀记》的主题类型 11

3.1成长主题 11

3.1.1萌动的青春 11

3.1.2成长的绝望 13

3.2逃亡主题 14

3.2.1行动逃亡 14

3.2.2精神逃亡 15

3.3救赎主题 16

3.3.1自我救赎 17

3.3.2宗教救赎 18

3.4死亡主题 19

3.4.1无常的死亡 19

3.4.2死亡的向往 20

第四章《黄雀记》的通意蕴 22

4.1传达现实焦虑 22

4.2关注个体困境 23

4.3渴望灵魂救赎 25

4.4慨叹悲剧命运 26

第五章《黄雀记》中表现主题的艺术手段 28

5.1三段体结构 28

5.2隐喻 29

5.3反讽 32

參考文獻

第一章绪论

苏童是当代文坛著名的作家,“香椿树街”是其小说创作中的重要背景。长篇小说《黄雀记》回到了苏童所熟悉的“香椿树街”故事,讲述了上世纪80年代在香椿树街上发生的一起青少年强奸案,并由此案构成的一部关于保润、仙女和柳生三人的命运纠结史。故事包含着香椿树街的市井百态和人情冷暖,还原了普通人的生存以及精神苦难,展现了世纪之交的社会风貌。丰富饱满的故事内容中蕴含的着诸多主题,目前学界对《黄雀记》主题的研究己经取得了些许成果。然而,大多数研究只是对其某一方面的主题进行分析论述,但《黄雀记》中蕴含的其他方面的主题同样具有挖掘的价值。因此,对《黄雀记》的主题进行整体研究,在一定意义上可以为《黄雀记》主题的解读提供一些借鉴与参考。

1.1研究的目的及意义

《黄雀记》作为苏童长篇艺术探索中的成熟之作,在苏童的小说创作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黄雀记》的主题丰富,既包含苏童以往创作中的相似主题,也有新的文学内容的开拓,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因此,对《黄雀记》的主题进行研究无疑是具有学术价值的。

论文的研究目的和意义主要有以下两点:

首先,论文以《黄雀记》为研究对象,通过探究苏童创作《黄雀记》的背景,研究并划分《黄雀记》的主题类型,挖掘《黄雀记》的主题意蕴,分析《黄雀记》主题表现的艺术特征,构成了对《黄雀记》主题的整体梳理和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使《黄雀记》主题的研究更加系统完备,同时可以丰富《黄雀记》的整体研究。

其次,《黄雀,记》虽然是苏童“香椿树街”系列小说的延续,但是对现实生活的关照表现出了更加强烈的意味。通过《黄雀记》的主题研究,可以深入地理解苏童对现实生活的思考,有益于了解苏童当前的思想内涵以及文化诉求,把握苏童小说创作的发展方向,从而进一步丰富对苏童的研究。

1.2研究现状

自苏童开始创作至今,学界对其作品的研究不断,涌现出一系列研究苏童的学术文章,现己有研究者对这些学术文章进行了整理与归纳。程桂婷对研究苏童的73篇文章进行了整合归纳,“第一,苏童小说内容和主题主要可分为逃亡与还乡、童年与成长、红颜与悲歌、历史与宿命四大类;第二,苏童小说的艺术特色和审美追求,多集中在流动的意象、浓郁的抒情、颓败的感伤、南方的腐朽、唯美的语言、想象的诡橘等方面的研究;第三,苏童创作转型的研究,苏童转型前后的创作在风格上具有明显的内在延续性;第四,苏童单篇作品的讨论与争鸣,主要集中对《米》《碧奴》《妻妾成群》的讨论;第五,苏童小说与电影改编的比较研究、苏童创作本土与外来影响、苏童短篇小说研究。”,

对于《黄雀记》的研究,从目前能够搜集到的研究资料来看,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黄雀记》不变与新变的研究。如苏沙丽的《先锋的“当下”一一评长篇小说〈黄雀记〉兼谈苏童的创作新变》2、于京一的《慌乱的野心——评苏童的长篇新作〈黄雀记〉》七孙絮的《回归还是蜕变一一由〈黄雀记〉谈起》‘°从这些论文中可以概括出:《黄雀记》这部作品不变的是小说的成长主题、小人物的悲剧命运书写,在小说的题材和叙事风格方面则呈现出与以往作品的不同,苏童将小说的时代背景放置到当下的中国,尝试表现当下的现实生活,叙事风格上出现反讽的转向,打破了以往清晰的叙事格局等。

二、对《黄雀记》主题的研究.如李欢的《凌乱人生与精神荒漠一一论苏童的茅奖作品〈黄雀记〉》L洪玉洁的《〈黄雀记〉中的苏童式宿命悲剧研究》二刘丹的《论苏童小说〈黄雀记)》的宿命意识》'、黄敬军的《浮嚣下的命运惶惑与精神逼仄一一读苏童的新长篇小说〈黄雀记〉》I从这些论文中得出:主人公在世俗中的命运沉浮和沦落,都蕴含着难以摆脱的宿命意识,彰显出作者对历史、社会和生命的思考。另外,刘权的《何处是江南?一一论苏童〈黄雀记〉的孤独主题》9论述了孤独主题。谢有顺、陈劲松在《论苏童〈黄雀记〉》”中谈到欲与狱的故事、重述逃亡与回归、欲望、罪与救赎这三个主题内容。

三、对《黄雀记》隐喻和意象的研究。如徐勇的《以象征的方式重新介入现实一一论苏童〈黄雀记〉》的文学史意义》\唐北华的《〈黄雀记〉:转型回归四、 对《黄雀记》叙事的研究。如甘婷的《世态众生相的诗意书写一一评苏童〈黄雀记〉的叙事策略》二黄贤春,方锐的《不善的非线性变化一一苏童〈黄雀记〉对伦理复杂性的创造性反映》七苏勇的《〈黄雀记〉的叙事策略:荒诞、寓言与解构》6、吕树明的《“香椿树街”的守望与回归一一苏童〈黄雀记〉中的叙事空间建构》7。这些论文指出《黄雀记》别出心裁的叙事设置,以明线和暗线相互交错的视点变换,以及套盒层级、情感并置、圆形轮回的空间结构,显示了文本的寓言式美感,凸显了苏童对当下伦理复杂性的关切与思考。

五、 对《黄雀记》人物形象的研究。如梁新军的《〈黄雀记〉的原型形象与传统母题再现》二梁海霞的《灵魂的多重奏一一论苏童的〈黄雀记〉》二高凤杰的《〈黄雀记〉中的女性形象分析》"等。这些论文中重点研究的是仙女的形象,认为仙女这一形象的“女妖”原型具有重要的内涵,另外从精神层面上探究主要人物的精神状况及根源,赋予人物丰富的人性内涵。

六、 对《黄雀记》与先锋小说关系的研充。苏莎莉认为:“我要说的苏童的'当下',抑或先锋的'当下’,不单是指由历史而转向现实关怀的这样一种写

作倾向,它更深的旨意应该在于作家在叙事与语词之间所营构的故事中写出现实的人之为人的处境。苏童的《黄雀记》也正体现出了这样一种先锋的精神与品格。”爱恨情仇沦为青春期少年纯粹生物学意义上的个体行为,无法建立和历史之间意义的双向流动;苏童并未找到'审罪’叙事的话语逻辑,更好找不到'赎罪'的心灵维度;逃遁与回归作为苏童小说母题所具有的诗性特质,对个体生存状态的概括力,以及与历史情境对话的能力己不复存在;《黄雀记》中的人物的心理世界是残损和模糊的,往往找不到必要的逻辑依据,心理结构平面化而没有深度。"5

综上所述,学界对《黄雀记》的研究是多方面的,这些研究成果为后世继续探索研究《黄雀记》提供了线索和指南,是苏童研究的延续。然而,这些研究成果中虽涉及到了《黄雀记》的主题研究,但主要是集中于一个单一主题的分析,没有将《黄雀记》文本中蕴含的其他主题进行系统性的分类和探讨,未能构成《黄雀记》主题的整体研究,因此还留有研究的空白。

1.3研究方法

搜集和整理苏童创作《黄雀记》的背景资料,是了解苏童小说创作意图的前提。对《黄雀记》文本内容的细致阅读和深度理解是研究《黄雀记》主题的基础。本文通过文本细读法、社会历史批评法等方法对《黄雀记》的主题进行研究。

文本细读法。文本细读是一种语义学解读,强调以文本为中心,重视语境对语义分析的影响。通过对苏童《黄雀记》文本的解读,准确地理解和把握苏童传达出的意思、思想和情感,体会《黄雀记》的真正意义和价值。

社会历史批评法.社会历史批评是一种从社会历史角度观察、分析、评价文学现象的批评方法。它侧重研究文学作品与社会生活的关系,重视作家的思想倾向和文学作品的社会作用。本文通过分析《黄雀记》创作的社会背景、文学状况、第二章《黄雀记》的创作背景

苏童在2009年写完《河岸》之后,便开始了《黄雀记》的创作。2013年,不完整版本的《黄雀记》首刊于《收获》杂志第3期。同年8月,足本的《黄雀记》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一阶段的社会背景、文学状况,以及苏童自身的生活阅历,都会对《黄雀记》这一作品的创作产生重要的影响。

2.1社会与文学状况

苏童创作《黄雀记》时,新世纪的第一个10年即将过去。这一阶段的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迁,社会现实显得愈加复杂化。各种矛盾的凸显,道德准则、精神思想、价值观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由这些变化产生的阵痛和焦虑、愤慨和抑郁、挣扎和无望,需要当代作家们用他们敏锐的视角对此进行观照和思考,也需要他们用其敏感的笔触对此给予书写。时代也迫切地需要当代作家们为这个正在经历巨大变革的社会留下最本真的现实面貌和精神图景。这也正是孟繁华所说的,“我们在强调文学性的同时,作家当然有义务对并未成为过去的历史和现实表达出他们的立场和情感。”1

文学方面,首先在经历了上世纪80年代的现实主义“恢复”和“85新潮”之后,文学在90年代后期“走向了世俗化、日常化、去精英化、走向了自然经验的陈述和个人化写作,走向了解构与逍遥之途。”②以往在创作上注重文学文本的叙述、形式、语言、艺术感觉的先锋作家们,渐渐地回归了传统。他们也不再刻意地与当下的社会现实保持相当的距离,而是开始尝试贴近当下的日常生活进行创作,在作品中增强写实的力度。其次,进入21世纪,文学界产生了“新世纪文学”的概念,“新世纪文学”是上世纪90年代文化语境深入发展的结果,它“更关注'人的日常发现'。”3作家不仅关注日常化的人及其生存状态,更侧重于探寻当代人的精神内涵,拷问人类灵魂深处的焦虑与迷茫。2013年,就在《黄雀记》发表的同年,许多作家或是将他们的观察视角转向“新时期”以来的历史,或是将目光投向当下的社会生活,如余华的《第七天》、贾平凹的《带灯》、阎连科的《炸裂志》等作家作品,这些作家在他们的作品中力图对并未成为过去的历史和现实做出文学性的把握。

文学环境的变化对苏童创作心态的转变会造成一定的影响。在90年代后期创作的《城北地带》和《菩萨蛮》这两部小说中,苏童就己经试图打破自己过去那种凌空蹈虚的形式追求,开始尝试从自己的精神乌托邦里脱离出来,转而向现实生活靠近。苏童在《黄雀记》中,以保润、仙女、柳生三人的青春成长历程描摹了时代的变迁轨迹和社会乱象,又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寓言,隐喻了普通人的生存艰难。同时,以“丢魂”的形式深刻地解析了中国社会转型时期人们的精神状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黄雀记》的出现,一方面是当下社会环境的迫切需要,另一方面也顺应了这个时代文学发展方向。

2.2个人因素

许多作家的写作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文学富矿,东北高密乡之于莫言,陕北高原之于贾平凹。苏童虚拟出来的香椿树街,更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也是苏童一生的写作地图。苏童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一直在讲述“香椿树街”故事,《黄雀记》的写作也与苏童的“香椿树街”记忆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此外,苏童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的写作热情越来越趋向于对现实生活的描摹。苏童转向现实的写作决心也是《黄雀记》创作的重要因素。

2.2.1“香椿树街”记忆的呈现

《黄雀记》的写作发切于苏童青少年时在家乡苏州街坊亲眼目睹的一个真实社会事件:多年前苏童熟悉的一个性格腼腆的街坊男孩,卷入了一起青少年轮奸案,据说是主犯。有舆论称案件中女孩的生活作风有问题,男孩的父母坚称自己的儿子无罪并且努力翻供,但并未有结果。最终腼腆的男孩入狱,而他的罪行究竟真实与否也随之成谜。苏童对这个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不相信他真的实施了强奸,然而由于社会、时代、人性等各方面的原因,他完全走上了另一条人生轨迹!那个男孩的形象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仿佛一个沉重感的亏欠,促使我拿起笔来。”'同时,苏童在《黄雀记》的写作过程中,一直想着《罪与罚》《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这两部文学著作。而《黄雀记》正是讲述了因一起青少年强奸冤案引起的关于保润、仙女和柳生三人的命运纠结史。《黄雀记》也围绕着既是受害者也是被害者的保润、仙女、柳生三个主要人物,展开了一个关于罪与罚的故事。

此外,苏童又将他记忆中临街窗口的老人形象重新附着到了文中的祖父身上,“青少年时代,在我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衰败的临街的窗口,在阳光的照耀下,一个老人总是在窗子里侧对过路人微笑。……这个瘫坐窗边的老人,将他一生的故事,都埋葬在臭味或沉默中了。”2《黄雀记》的故事以祖父2.2.2直面现实写作的决心

苏童坦言:“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始终渴求一种会流动会摇曳的写作风格,害怕被固定在’风格'的惯性中,更害怕限于自己设置的艺术陷阱中,我渴望每一篇未竟的新作有挑战性的新鲜陌生的心态,我相信这也是一个写作者最好的心态,因此我做出了种种努力。”'纵观苏童30余年的小说创作历程,无论是奇思异想的“枫杨树故乡”系列小说,晦涩阴郁的“香椿树街”系列小说,.充满古典情调的“红粉”系列小说,还是以大胆的想象重现历史的“新历史小说”,我们都能看到苏童在努力尝试打破自己已有的写作风格。新世纪以来,苏童在小说的创作上又一次发生变化,他更加贴近当下,将视野从对过去的关注转向对现实的关注,直面惨淡的人生。“我仍愿意关注人的主题,但是我现在似乎更加热衷那当下的、现实的,关注现实其实就是关注人。至于故事,我似乎已经不太喜欢把它放在一个非常虚拟的历史符号里,让人物漂浮在一个设计过的、过去的烟云当中去体现自己的主题,而是非常直截了当、非常粗暴地把人直接放在一个现实环境当中。”②苏童主动走进日常生活,洞察社会现实,关注现代人的生存和精神在现实环境中所处的状态,《黄雀记》就是苏童直面现实写作的一个延续。

以1997年发表的《菩萨蛮》为开端,苏童将目光第一次真正转向了对现实的关注。故事的背景时间是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通过亡灵华金斗的叙述来观照一个南方平民家庭中的种种苦难。华金斗是一个不愿意安息的幽灵,他总想管着家中儿女和大姑的事情,而他想管和管不了的悖论状态让他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既痛苦又孤独的幽灵。大姑的一辈子都在忙着照顾哥哥嫂子留下的五个孩子,孩子小时候要想办法让他们吃饱,孩子长大了要操心他们的工作和婚姻。大姑一生为别人忙绿,不为自己而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大姑的孤独不自知正是她的孤独所在。华金斗留下的五个孩子并未成长他所期望的那样,大女儿新梅婚姻不幸,二女儿新兰死在手术台上,三女儿新菊泼辣,唯一的儿子独虎竟然不是他亲生的,最后也死在监狱门口。苏童在小说中描绘的是平民的一种生活,苦难和不幸是他们的命运,孤独是他们生存的常态。

2005年发表的《西瓜船》、2007年发表的《茨菰》以及2011年发表的《香草营》这些短篇小说,苏童仍以直面惨淡人生的心态书写现实,深刻地拷问了人性和灵魂等问题。以《茨菰》为例,《茨菰》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少女顾彩袖为了躲避与羊癫疯男人的换亲,逃到城里寄人篱下,被“热心人们”当成皮球踢来踢去,经过几轮的推脱最后被人拐走。苏童在顾彩凤的悲剧故事中,对“热心人们”进行了伦理层面的批判。这些人的旁观冷漠、自私躲避对顾彩袖的悲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苏童认为,“一个优秀的作家,不应该为市场和奖项而写作,作家的使命是审视社会与时代,挖掘人性这一永恒主题。”'苏童以靠近现实的绝对姿态,带着对当下、现实的热情,怀着打破自我的决心,进行了《黄雀记》的创作。《黄雀记》的故事虽然仍旧发生在香椿树街上,但是时间发生了改变。苏童在故事中精心设置了十余年的时间跨度,在小说的上部“保润的春天”中,以少年宫滑旱冰、毛阿敏的流行歌曲、小拉等象征时间的符号交代了文本的时间背景是20世纪80年代末。在中部“柳生的秋天”、下部“白小姐的夏天”中,时间己经开始延伸至21世纪初。苏童关注的是当下,贴近的是现实。他借助这样一条街,街牛的一群人,街上这群人的生活,辐射的是20世纪80年代末到21世纪初以来,'中国社会转型初期的社会风貌和人们的精神状态。比如故事中香椿树街的居民听说祖父的手电筒里装着金子,便掀起来一阵掘金热;柳生的父母在体制内的肉铺工作,手里的斩肉刀掌管着香椿树街居民的餐桌;祖父被送到精神病院不久,他的房间就被租了出去,雕花大床也被保润的父母卖了;保润作为孙子用绳子捆绑祖父是合法的,不会遭到人们的唾骂;邵兰英夫妇可以用金钱让无辜的保润替真正的罪犯柳生顶罪;财富的拥有者郑老板会因财富的暴增患上妄想症,需要用美色来治疗;郑老板和康司令因为床位争执不休;公关小姐白薬与富商之间身体与金钱的交易关系;白薬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是可以被庞先生当成期货进行交易的。苏童真实地刻画了以金钱为价值取向、法律制度的不健全、亲情的淡漠、第三章《黄雀记》的主题类型

小说的主题是一部小说的灵魂,是小说内容构成的核心,是作家对现实生活和人生体验进行整理和提炼后所得出的思想结晶,小说的主题通常寄寓在小说的故事情节以及人物形象当中。《黄雀记》讲述保润、仙女和柳生三人的命运纠结史,故事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结束于21世纪初期,从少年的情感萌动开始,一场欠债风波使得保润将仙女捆绑在水塔之中,柳生借机强奸了仙女,却让保润顶替了罪名,而仙女逃离香椿树街;到柳生夹着尾巴生活,仙女改名白小姐回到香椿树街,保润出狱;再到保润、仙女、柳生三人的清账和解,柳生的意外死亡,仙女的神秘失踪,整整讲述了三人十几年坎坷的成长经历和复杂的命运纠葛。《黄雀记》中的人物不算多,保润,一个十足的倒霉蛋形象,孤僻敏感,不会表达对仙女的情愫。他善良大度,尽心照顾祖父,原谅柳生和仙女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仙女,一名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女性形象,被早年受到迫害的阴影笼罩着,继而过着堕落的生活;柳生,油滑的小市民形象,他因自己的罪行变得世故,拥有两张面孔,在市伶与善良间拉扯徘徊。《黄雀记》的文本内容丰富,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并且刻画了三个主要人物形象,蕴含了诸多主题,小说中的成长、逃亡、救赎、死亡四个主题就是不间断地在这个故事中并通过这个故事而展开的。

3.1成长主题

回顾苏童30余年的文学创作历程,“香椿树街”系列小说是他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占到了将近一半的数量,地位颇重。而以《乘滑轮车远去》《舒家兄弟》《刺青时代》《城北地带》等为代表的有关香椿树街小说,都是典型的成长小说。这些成长小说的内容都与苏童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事情有关,讲述的不仅是青春期少年们之间的挑衅、械斗、报复簣暴力事件,同时也深入挖掘了少年成长过程中的孤独躁动和恐惧叛逆等心理。在《黄雀记》这部长篇小说中,三位主人公是生活在社会转型时期的少年,他们之间的故事围绕着一起强奸案展开。小说中人物与故事的结合虽然是新鲜的,但是小说情节所展现的少年们青春期的萌动焦躁,成长的残酷绝望是与成长小说一脉相承的,这些内容和风格都是苏童成长小说的延续」

3.1.1萌动的青春

保润、仙女、柳生都是香椿树街上最典型的少年,懵懂、躁动、青涩又混乱。正处于青春期的他们,对未知的世界有着十足的新奇感。而身体也开始急速地发育,促使他们急不可耐地想要探知奇境,尝遍新奇的滋味。保润青春期在生理上的躁动围绕着与仙女相关的梦境呈现出来。《黄雀记》的故事开始于春暖花开的季节,祖父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去鸿雁照相馆拍照,保润便要跑腿去取回祖父的照片。但这一次,由于照相馆的失误,错将一名少女的照片装进了本该装有祖父照片的小纸袋里,而保润因为无名少女脸上的愤怒而萌发出了朦胧的爱意。苏童通过描述保润与无名少女的争吵,保润梦见S形的仙女穿着溜冰鞋在一张巨毯上划着S形的线路,并且被一群陌生的男生围观,可是自己却怎么也碰不到仙女这两个梦境,以此来表现保润渴望仙女却不能拥有的愤怒和挫败。梦境不仅是保润青春期情感上的投射,还给保润带来了青春期生理上的反应,“梦联结着身体,他感到肩膀上的刺痛,那刺痛缓缓地往下传递,一直传到腹部以下,然后,他醒了。”1

保润青春期在情感上的萌动围绕着和仙女的相处展开。保润的性格木讷羞涩,并且敏感易怒,仙女无礼任性且势利,保润不会表达对仙女的喜欢,仙女对保润的喜欢不屑一顾,二人在井亭医院的初次相遇,便以相互谩骂开始。但是保润对仙女的爱慕之心,使他本能地对仙女产生更多的关注。他心中构想着给仙女的第一封信,鼓起勇气和仙女打招呼,去车站接仙女看电影时感到莫名的胆怯,会因为自行车后座的仙女偶然触碰了自己的身体而感到内心的明亮和温情。出电影院和仙女在同一件雨披下行走,小心地将二人的电影票根当作纪念留了下来,保润不禁沉浸在喜悦的情感中。然而,在旱冰场上仙女却完全无视保润,注意力全部被另一个技艺精湛的男孩所吸引,这样的情景,让保润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他挑衅不成,反遭仙女嫌弃,只能选择离开。他找仙女讨要旱冰场上的八十块押金,仙女赖账不还,二人发生争端。既然对仙女的爱慕得不到对等的回报,保润决定向仙女实施报复。他以仙女的两只兔子作为要挟条件,来换取一次和她跳一场小拉的机会,以此完成二人的和解,同时满足自己对爱情的浪漫幻想。但是,因为仙女的再次不配合和威胁,保润愤怒地用狗链子将她捆起来,他被仙女的身体吸引而产生了生理上的过激反应,至此他对仙女复杂而才盾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路。《黄雀记》中的“我爱你”三个字被苏童加粗,并且在保润偷走仙女的兔笼时、将兔笼藏到水塔时、保润和仙女争夺兔笼时、保润捆完仙女跑出水塔时反复出现了四次,“我爱你”三个字代表了年少的保润对仙女的青涩感情,但“我爱你”在小说情节中岀现的位置同时证明了保润对仙女情感上的莽撞。保润对仙女的感情算不上完美,这份不完美的感情不仅给保润带来了噩运,也令仙女和柳生的青春不得安宁。

仙女追求时尚,打着浅绿色的阳伞,脖子上挂着紫色塑料蝴蝶挂件,手臂上带着廉价的仿绿松石手链;她爱面子,喜欢和香椿树街大名鼎鼎的柳生一起玩儿;喜欢罗医生儿子的摩托车;喜欢用收音机收听最新的歌曲;并且崇拜旱冰场上技3.1.2成长的绝望

保润的家庭本就不和睦,母亲霸道,父亲懦弱,祖父疯癫,而他性格中的易怒特征,也使得他与母亲的沟通极不顺畅,争吵不断,他的成长缺少了来自家庭的温暖。保润十八岁正当青春年少时,本该在烹饪学校学习,却因担负起照顾祖父的责任,把大好时光全部浪费了。井亭医院隔绝了保润与同龄人的正常相处,在旱冰场上,他的着装、表情和神态都与同龄人格格不入,他没有可以交流的朋友。而出于少年好奇的心性,保润一直关注着仙女,对仙女萌生喜爱之情,但他敏感和自尊的性格,却又使得他不会表明自己的爱意,造成了与仙女之间的诸多不愉快,间接酿成了水塔的悲剧。因此,亲情、友情、爱情都无法给予保润成长中该有的温暖和支撑,保润毫不例外地成为了一个被孤独和苦闷操纵着的不幸个体。而后保润的十年青春被迫在枫林镇监狱度过,“里面”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他与时代呈现出一种脱轨的状态。保润出狱后,对社会日新月异的变化没有太多关心,对自己的未来也没有规划。他重新回到了满载他少年回忆的井亭医院,他困惑于仙女对自己的仇恨,惦念着文化宫的旱冰场,执着于同仙女跳一场小拉,沉湎于同仙女和柳生过去的情感纠葛。保润在井亭医院和枫林镇监狱是被动地脱离时代潮流,而出狱后他专注于过去主动疏离时代的选择,则意味着他的青春成长已经停滞和终止。

仙女的成长充满了意外和坎坷,她的成长环境、影响最大的水塔事件以及改.名为白小姐后的生活,都使得她的成长偏离了正常的轨道,成长也无法得以顺利进行下去。仙女自幼被老花匠夫妇领养,并在井亭医院里度过了她的青春时代。老花匠夫妇不能给予仙女正常父母的温暖和关爱,井亭医院封闭的空间使她的成长与孤独为伴,她显得无依无靠。仙女常把病人当作玩伴,一次玩耍中误把病人给的药丸吞下肚导致了昏睡,从此排斥任何人,并以愤怒和谴责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在井亭医院的水塔里遭到柳生的强暴而失贞后,仙女的成长再一次偏离了正轨,她不得已早早地挥别自己的少女时代。仙女改名为白小姐后,曾做过夜总会的草裙女王和当家歌手,做过香港商人的二奶,认过无数哥哥和干爹,做过郑老板的公关小姐,抛弃并间接逼死了曾经是马戏团明星的男朋友,将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了一笔期货买卖进行交易,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可以交易的“矿山”。从仙女改名为白小姐的工作性质和身份转变中,可以窥见她一直过着放纵、腐化和堕落的生活,仙女己然从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非常社会化的、时代化的女性形象,并且身上表现了对金钱、欲望的贪恋。仙女贫瘠的灵魂被她天性中那些肤浅的虚荣和拜金侵占了,她不觉羞愧和廉耻,在无限的自我宽容和放纵中沉沦,陷入了金钱的世界中,从此之后迷失自我。

柳生和保润是朋友,可是当灾难来临的时候,柳生却将自己的罪行扣到保润头上。柳生能够独善其身,却也令他陷入了对朋友不仁不义的境地,精神上背负着背叛朋友的枷锁。对仙女的强暴和伤害,也成为束缚柳生精神的重要部分,以至于他刻意地躲避当年的案发地水塔,在十年后第一次见到仙女时感到恐惧。柳生对自己的家庭是充满亏欠的,家里为了捞他出狱而负债累累,因此他时刻谨记父母的唠叨,为人处世小心翼翼。柳生隐藏了罪行,躲过了牢狱之灾,获得身体行动的自由,但他的精神却被深深的负罪感和恐惧束缚着,他的青春不再恣意快乐,他的成长被“夹着尾巴做人”填满。此外,围绕着少年们成长的是暴力和敌对。暴力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仙女和保润对话间的语言暴力,保润对和仙女滑冰的男孩的拳头教训,保润对不听话病人的绳子捆绑,青春期少年的生理冲动取代了情感悸动,并选择以性暴力的方式来发泄生理上的欲望。他们在最美好的年华中,用暴力玷污了对异性懵懂的情感憧憬,结束了对未来丰富的成长想象。相互敌对则是伴随着少年们的常态。保润对长相帅气、家境较好的柳生充满敌意,柳生向他表达了捆绑柳娟的请求,保润对此不屑一顾;仙女对保润的讨厌;柳生对仙女扭捏的反感。相互的敌意造成诸多误会,使得他们做出了各种戕害与报复的行为,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3.2逃亡主题

“逃亡”是苏童小说创作的重要命题,并且他认为“逃亡”是一个可以包容万象的主题,人在“逃亡”这个动作中可以完成人生价值和悲剧性的一面。苏童把“逃亡”这一主题重新贯穿在《黄雀记》的写作当中,书写仙女、保润等人的逃亡行为,他们或主动釆取行动逃亡的方式,或主动采取精神逃亡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生活中无法承受的灾难困苦和内心惶恐。但逃亡只能让他们获得短暂的安稳和满足,新的难题会一步步吞噬平和的现状,最后他们会再一次陷入无力长抗的绝望境地。

3.2.1行动逃亡

保润的母亲粟宝珍面对疯疯癫癫的祖父、关在监狱里的儿子、刚刚去世的丈夫,她一人承受不住这样的苦难,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香椿树街,逃离到了她省城的妹妹家,后来在省城组建了新的家庭,开始了新的生活。保润出狱后想要接回

粟宝珍,但被拒绝了。粟宝珍的逃亡是为了摆脱艰难的生活处境和家破人亡的孤独恐惧,她彻底地放弃了儿子和香椿树街,以逃亡的姿势告别了过去,给予了生命新的亮光。

苏童在他的小说中塑造了许多被强暴的女性形象,如《伞》中的锦红,遭受到春耕的摧残时未有知觉,并且在此后的20年中也未曾摆脱这个噩梦。《城北地带》中的美琪,遭受红旗的迫害后终是选择以跳河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与前面二者不同,生活在80年代的仙女在被柳生强暴而失贞后,选择带着柳生母亲给的财物逃离。柳生的强暴对仙女的身心造成了伤害,她的逃离选择一方面是因为存在着对这种残酷现实的恐惧心理,另一方面也须遵循着拿人钱财就需要与人消灾的原则。其实,逃亡的种子本在仙女小时候就被她深深地植根在了心中,她曾质问奶奶为什么要住在井亭医院,为什么不能去上幼儿园,她用收音机收听最新的歌曲,她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柳生的强暴让仙女的逃离想法变成了现实,她先是与老花匠夫妇搬到郊县的双山林场,之后去了外地工作。10年之后,仙女以郑老板公关小姐的身份重回到香椿树街,又因为骗了郑老板30万块钱,被郑老板的姐姐追杀,再次踏上逃亡的路途,去到了一个年轻的南方城市。与台商庞先生的身体交易让仙女意外怀孕,演艺事业被迫中断,她为了找庞先生再一次兜转回香椿树街。仙女在和庞先生讨论孩子的问题失败后,同时结清了与保润、柳生的三角债,这一次她要永远地逃离香椿树街,却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被迫留了下来。最后,仙女生下红脸婴儿后,第四次选择了逃亡。逃亡成为了仙女人生中的常态,她在不断地逃亡中展现了她的人生悲剧。

3.2.2精神逃亡

保润被隔绝在井亭医院之内,久违的回家后,发现自己的家被马师母的服装店和霓虹灯包围着,他有点儿发愣。他对母亲出租祖父的房间以换取人民币的行为有些反感。面对外界这些变化,保润的反应不是兴奋,而是带有一种消极的情绪。旱冰场上,面对少男少女的快乐、放肆和明朗,保润不知所措,觉得自己是一个外来者闯入了别人的领地。他发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却不采取行动打破这种隔膜,任自己放逐于孤独之中。他不接受母亲让他去烹饪学校的安排,偏偏又像逃似的回到了井亭医院。保润在出狱后,生活的重心仍是围绕着当年的恩怨情仇转,沉湎在过去的情愫当中,他又选择回到井亭医院工作,并且住在井亭医院。保润的这些行为举动,都表现出他对外部世界的冷漠态度,带有逃避现实的色彩。

保润是远离时代潮流的孤独个体,他采取用绳子捆绑人的方式来对抗外部社会和时代的变迁,以此固守自己的内心世界,完成自我的精神逃亡。保润在井亭医院之外的世界不受欢迎,却因华丽而科学的捆绑技术,成了井亭医院的大名人。他忍受不住井亭医院病人家属的请求和纠缠,用绳子捆绑了一个又一个病人。保润知道他的这种帮助类似于一个免费的刽子手,告诫自己下不为例,却又抵挡不了捆绑人给予他的新鲜感和刺激感,他在清醒的认知中放任自己沉沦。保润出狱后再次遇到仙女,手里仍旧拿着一根绿色的尼龙绳子,他把绳子绕成绳结,用绳子拴住仙女的房间,以此来向仙女示威,达成跳一场小拉的目的,完成他对青春的祭奠。保润与绳子融为一体,连目光都变得像一卷绳子,他沉迷于用绳子捆绑人,享受捆绑人的过程。他用绳子构筑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各式绳结(如文明结、民主结、法制结等)代表着他自己内心世界的秩序,凭借着捆绑人的拿手绝活他赢得了前所未有的称赞,因此在虚幻的内心世界中得到精神满足。保润躲藏在与正常世界相反的疯人院里,把自己关在过去的回忆中,通过捆绑人的方式来寻求安慰,将自我放逐于虚无和幻想之中,借此来躲避现实世界对他的追逐。但是,这只能让他获得时间暂时停滞的假象。因为当下的现实是真正存在的,一切虚妄的想象终将破碎,这也倍添了他精神逃亡的悲剧色彩。

此外,祖父也是一名逃亡者,他的逃亡既是行动意义的逃亡,也具有精神逃亡的色彩。祖父因为“丢魂”被送到了井亭医院,第一次从井亭医院逃回家后,发现家里人去楼空,自己的房间被改造,和马师母一家人大闹了一场,又被绑回了精神病院。祖父的第二次逃亡,是在仙女去机场的路上,再一次被柳生捉住。直到结尾,祖父仍旧未能逃亡成功,怀抱着怒婴留在了井亭医院。祖父在日新月异的新世界中,曾遭受过伤害的残破身体和灵魂变得更加不堪一击,因此无法生存下去。他想摆脱这种困境,但几次寻死自杀都以失败告终,最终失魂落魄。祖父寻魂的方法是要寻找祖先,寄希望于寻找过去。而祖父在十年寻魂的过程中,却真正地忘记了自己与现实的关系,从现实中脱离出来,变成了长寿无疆的预言者。祖父正是以逃亡的动作来宣示着他的反抗与清醒,当人们认为他是一名精神紊乱的病人时,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当人们受欲望的支使和折磨而"丢魂”时,他却坚持着要找寻丢失的灵魂。因此,祖父的逃亡和最终只有他活下来的结局,充满了哲学色彩。

3.3救赎主题

《黄雀记》讲述了一个关于罪与罚、救赎与无望的故事。保润被柳生和仙女诬陷,最后杀死了柳生;仙女被保润捆绑,遭到柳生的强暴,却只伤害了保润;柳生加害了仙女和保润,终被保润赐予了一场始料未及的灭顶之灾。三人都是受害人与被害人的身份,他们在受害后无法从创伤中恢复过来,害人后在罪与罚中行走,找不到通往希望和光明的出口,因此变得失魂落魄。苏童对自己笔下处于失魂中的人物施以救赎的援手,让人物用自身行动来解救灵魂:寻求宗教上的帮助,借助上帝和菩萨来获取灵魂的安宁。

3.3.1自我救赎

柳生对于替自己顶罪的保润,是心存恐惧和愧疚的。为了向保润赎罪,他两次去枫林镇监狱探望他。第一次去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却因为凑打桌球的热闹错过了监狱的会客时间。第二次打着陪祖父看望保润的旗号来到监狱,以钱作为给保润的见面礼,却在接待室即将见到保润时临阵脱逃了。两次失败的枫林镇监狱之旅体现出柳生的胆怯心理,他无法做到坦然地面对保润,只能以物质来填补对保润的亏欠和内疚。同时,柳生把对保润的亏欠都还到了祖父的头上。他接替保润担起照顾祖父的责任。保润出狱后,柳生带他去见祖父,带他去墓地扫墓,给他讲香椿树街的变化,但只字不提过去的恩怨。并且极力促成了保润想与仙女跳一场小拉的心愿,他以为这样做保润就可以不计前嫌,两人便互不相欠。对于因自己的欲望而失贞的仙女,柳生一直试图对她做出补偿。在与仙女的交往中小心谨慎,接受她的任性粗暴,对她言听计从,帮她上门讨债,为她寻找住处,为她向庞先生要钱而出谋划策。仙女对于柳生来说更像是道义上的负担,柳生恐惧仙女会旧事重提,他对仙女的百般讨好实则是为了逃避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摆脱道德上的负罪感。柳生以世俗的赎罪方式来摆脱自己的歉疚,他觉得这么做能够让自己心安,说服自己的罪恶是可以被救赎的。

然而,柳生的救赎行为却未能让他得到真正的救赎,他的内心仍遭受着灾难和恐惧的惩罚。保润的阴影时刻跟随着柳生,他看到从火车上飞下的尼龙绳圈会想到保润;他能听到井亭医院水塔中幽灵的呼唤;他看到保润自行车后架上的一圈绳子,就看到了保润粗壮的身影,听到了保润对他的召唤;他在水塔里躲难时,仍旧有一个神秘的幽灵不允许他睡觉,泵房上当当的声音,仿佛是幽灵对他的控诉。这些都是对柳生自以为得到救赎的嘲讽,他无法摆脱保润的阴影。白小姐的魅影也跟随着柳生的生活。柳生对白小姐存在一种矛盾的心态,他深知自己是仙女的施暴者,却又不禁沉浸于白小姐的美貌与性感。柳生的内心一方面为自己曾经玷污过仙女产生负罪感,另一方面为自己曾经拥有过仙女的一切感到荣耀。这两种心理时时拉扯柳生,折磨柳生,让他一次次不由自主地靠近白小姐。他精心打扮去赴白小姐的约会,将父母“夹着尾巴做人”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然而,柳生留恋并接近白小姐,却又畏惧白小姐随时会影响自己现在的生活光景。所以,当保润和白小姐跳小拉时,柳生又把白小姐推向了保润一边,不再考虑她的感受。当听出白小姐想要同他结婚的意思时,柳生却嫌白小姐是辆公共汽车,做出了彼此间还是做情人合适的回答。柳生身上残存的赎罪意愿和利己本能在不断地相互拉扯,他徘徊不定,最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柳生在不损害自身利益和现有生活的情况下,来偿还白小姐,他一直处在自保和还债的矛盾纠结中,因此他向仙女的赎罪显得苍白而可笑。柳生用各种虚情假意的方法逃避掩盖自己的罪行,不仅是企图保护自身的利益,更是自以为是地认为以此可以得到救赎,可以获得解脱和安全。其实,当柳生的救赎意志受到各种利益的影响撼动时,他的救赎之路便不复存在了。

香火堂中一个写着“柳生是个强奸犯”的小纸条打开了柳生尘封许久的秘密,剥开了他一直回避的罪行。井亭医院传达室张师傅:“听说你以前那个……那个过白小姐的?”'这些话加上他下流的手势,更是硬生生地刺向柳生腐烂的伤口,让他五脏剧痛。柳生本以为10多年的赎罪巳经让自己得到了救赎,可当他直面别人的揭发和审问时,他的内心仍就无法从恐惧和罪恶感中解脱出来,他一直处于已经获得救赎的假想之中。

3.3.2宗教救赎

柳生的自我救赎之路被他亲手堵死,于是他将救赎的希望寄托到了菩萨身上。柳生承办起郑老板建香火庙的工作,将香火庙的选址定在当年强奸案的案发地水塔。他带领工匠将水塔改造和装修,用钢筋水泥封死了水塔顶部的铁梯,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崭新的墙面。柳生迷信地以为这堵墙可以封住黑暗的记忆,可以堵住通往罪恶的道路,菩萨可以镇守所有黑暗的秘密。柳生向菩萨抢磕了第一个响头,请求菩萨的宽恕和保佑,诉说他自己改过自新,不再是坏人。柳生被郑老板的人追杀躲到了香火堂,他问候菩萨,给菩萨磕头上香,看到菩萨慈祥无愠色的面孔而感到安心。他相信菩萨普度众生,会保佑自己。然而,柳生对菩萨却又不曾存有真正的敬仰之心,他之前被他母亲催着去慈云寺和大悲寺给菩萨念过经,但他认为念经没用,他对上帝和菩萨都无所谓,他就巴结财神爷。柳生向菩萨寻求救赎,不是为了洗刷自己肮脏的灵魂,只是借助菩萨堵住自己的罪恶。“柳生不是拉斯柯尔尼科夫,无宗教信仰,无抽象思考的习惯和能力,他是以人情世故对待一切的,包括赎罪。他自以为无所不能,其实没有能力完成自我救赎,他所承受的'罪与罚’,因此也无可赦免。”②最后,柳生被迫付出生命的代价,结束了自己的救赎。

仙女少女时期的成长遭遇,让她认为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被罪恶和丑陋包围着的,因而她在这个藏污纳垢的世界中随波逐流,选择以同流合污的方式来摆脱之前受到的创伤,开启人生新旅程。改名为白蕖的仙女,在欲望和金钱的世界里放任自流,宽容自己的堕落,一直过着放纵的生活。仙女再次见到柳生时,问起了“国际大傻逼”(保润)的现状,她语气平静但表情僵硬,说明她内心对于保润是介怀的,可她终究不明白自己对保润所造成的伤害的严重性。在仙女的认知里,保润捆了自己,那么坐牢是活该的,她对保润不存在亏欠。但绑的错和强奸的罪

1苏童.黄雀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163. .

2傅小平.作家与现实生活的美好关系,其实是高度三公尺的飞行[N].羊城晚报,2013-8-4⑹.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仙女却因讨厌保润喜欢柳生,让保润当了替罪羊,她亏欠了保润十年的光阴和自由。仙女面对保润时,仍是充满恐惧和痛恨的。她害怕保润的报复,小心探寻保润的态度,却控制不住对保润的厌恶和痛骂,还妄想用道歉和赔款来偿还保润。仙女从未考量过自身的罪恶,更不曾有赎罪的想法。但是,苏童在小说故事中设置了一位手握《圣经》的基督徒形象,试图以这样的人物来刺探仙女的罪恶,并且救赎仙女。信奉基督的庞太太虽然身体残疾,但眼睛明亮亲善,脸上总是挂着充满宽恕意味的微笑,让她显得温暖大度。她心知白小姐的身份却没有对她加以辱骂和责备,而是以虔诚的口吻劝说她,要她向上帝赎罪。白小姐起初不甘心于庞太太的无礼羞辱和合理批判,最后却被庞太太对庞先生有罪的控诉和尖利的哭声击溃,刹那间她感到自己很脏,觉得自己真的有罪。白小姐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她放弃了向庞先生的报复,放弃了对柳生残存的希望,她要救赎自己。白小姐下定决心要生下腹中的孩子是她真正救赎的开始,她把自己的怒与耻留给了婴儿,婴儿拯救了她。可是,她最终以失踪的方式告别,似乎是从侧面说明了她灵魂的不安宁,救赎的未完成。

3.4死亡主题

“死亡”在苏童的小说中随处可见,他笔下的人物常常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如腐朽衰败的祖辈们、勾心斗角的妻妾们、成长中的少年少女们,《黄雀记》中的保润、仙女和柳生也不例外。苏童认为:“死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摆脱,所以在我的小说中,死亡要么是兴高釆烈的事,要么就是非常突兀,带有喜剧性因素。死亡在我的小说里不是可怕的事。”|按照苏童对死亡的看法,《黄雀记》中人物的死亡可以分为无常的死亡和死亡的向往。

3.4.1无常的死亡

无常的死亡犹如天灾人耦,突如其来,防不胜防。保润的父亲在人生路途上遇到的种种厄运,皆因在井亭医院照顾祖父而起。他在井亭医院照顾祖父半年,精神和身体都意外地遭到了重创。保润的父亲突然对挖坑产生了兴趣,他听得见土坑里的声音,那声音扰乱了他的思想,他也丢了魂。日夜照顾祖父却只能睡躺椅t他的脊柱出了问题,加之突然的中风拖垮了他的身体。保润的父亲此后共经历了三次中风,他临死前要去拿一只拖鞋,就在这一瞬间,死亡不期而至地与他相遇了。苏童在文中多次暗示了柳生的结局,当柳生的父母谈论起保润出狱后对柳生的态度时,柳生表示出了能和平最好,不能和平就同归于尽的态度。柳生透过保润的家信,也隐约地看到了自己冒着一缕神秘青烟的未来。仙女觉得柳生就

1苏童,王宏图.苏童,王宏图对话录[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197.像是她曾经养的兔子,如今睡在保润的笼子里。在《黄雀记》的尾声,柳生自以为还清了同保润、仙女的三角债,一身轻松,并且买了新面包车,准备迎娶新娘。但就在他人生中又一次春风得意之时,在自己的婚礼上却突然遭遇了保润的报复,他的生命至此终结。苏童认为意外死亡是一种命运,不可预测、不可抗拒,柳生的人生起起落落,在自己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刻与死亡意外地相遇,不仅是苏童对命运无常的无奈感叹,也验证了他笔下死亡宿命的不可抵挡。

3.4.2死亡的向往

在《黄雀记》中,人物面对死亡的另一种状态是对死亡的向往。《黄雀记》的开篇便讲述了祖父的多次寻死事件,祖父突然活腻了,对死亡充满了向往和憧憬。东风马戏团的瞿鹰如今风光不再,妻离子散,无家可归,并且陷入无钱还债的困境,只能将心爱的白马用来抵债。他绝望至极,最后以自我毁灭式的死亡来结束现状,获得解脱。“柳生看见瞿鹰的半张脸露出白色的罩单,像一轮苍白的月亮,他头上的马尾散开,一缙卷发垂在他尖削的额角上,随着担架的颠簸,微微颤动。柳生注意到担架上有血滴落,血像雨珠一样缓缓地洒下来,一沾地,那些血就变黑了。”'苏童以温和的笔调和诗意的情境来描写死亡的场面,不仅让人在平和的审美中感慨生命的脆弱,同时也深化了人物的悲剧性命运。白小姐在河水里逃亡,逐渐沉入水底,幸而被岸边的民工抬上岸。在白小姐意志尚还清醒之前,表达了愿意自己死的意愿。白小姐向命运妥协了,相信唯有死亡才可以洗刷自己身上的羞耻罪恶,是一颗渴望得到救赎的灵魂令她无畏死亡。然而命运弄人,白小姐的死亡意愿并未达成,她生下红脸婴儿后回到了井亭医院,最终以给孩子买奶粉为由,将孩子托给祖父照顾,从此神秘地失踪了。“死亡与失踪在终极意义上是相通的,死亡就是失踪,而失踪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死亡。死亡从宗教上讲是进入了现世看不到的彼岸世界,而失踪则有两种可能:一是死亡,一是纵不死亡,在此岸也不为人所见,成为一种'视觉死亡'。”②因此,白小姐最终的命运也可能与死亡有关。

苏童笔下的“死亡”只是死亡本身,没有重大的意义,不存有深刻的内涵,他仅仅将“死亡”看作是一种生活遭遇。生命和死亡,在苏童笔下不过是一种平常的现象,他不歌颂乞命的价值,也不遗憾死亡的结局,生生死死都抵挡不过命运的安排,生命的反抗力量消解在他具有宿命色彩的死亡结局之中。柳生的意外死亡,保润手刃柳生后或是再次入狱坐牢,或是枪毙死亡,仙女留下红脸婴儿后的失踪,三位主人公一辈子的纠葛终于以死亡画上了终止符。苏童用死亡来终结现实生活被表达的方式,取决于作家的价值目标和对现实生活的理解。《黄雀记》中成长、逃亡、救赎和死亡四个主题,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呈现出一种顺承接续的逻辑关系。保润、仙女和柳生三人首先遭遇了未完成的少年成长,接着就选择了不同形式的逃亡,在逃亡的失败中找寻救赎的方法,救赎的希望破灭后,走向死亡的结局。苏童在小说故事中,以此来表达人物的一生,渗透着明确的悲观思想情感。现实中人的一生被诉诸于成长、逃亡、救赎和死亡的主题中,使其具有了象征性意义。

第四章《黄雀记》的主题意蕴

“所有的小说家也许都只是用各种变奏写一种主题。”[[捷克〕米兰•昆德拉著.董强译.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72-173.]《黄雀记》的主题虽然是苏童在小说创作中反复言说的相似主题,但苏童对这些主题的每次讲述都不是简单的复制重复,而是寄托了更为丰厚幽深的意蕴,凝聚了他的理性内涵。

《黄雀记》的四个主题分别渗透了苏童对于社会的现实、个体的生存困境、内心深处的灵魂救赎、人生命运的感受体悟,富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和文学内涵。

4.1传达现实焦虑

苏童生于60年代,成长于“文革”时期,亲身经历过“文革”时期的社会动荡,见识过当时的打斗场景,熟悉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他孜孜不倦地从他的童年生活和青春期记忆中汲取营养,以回忆、想象和虚构的手法,将自己不确切、不美好的童年生活和青春记忆重现在他的“香椿树街”系列小说中,并且在这些小说中侧重于书写少年主人们成长的表现。《城北地带》中的李达生在一场械斗中一人单挑十人,不幸死亡。红旗在欲望的冲动之下强奸了少女美琪,因而入狱。沈叙德和金兰私奔到了青岛,只会偷鸡摸狗的小拐却成为了英雄。在小说《舒家兄弟》中,弟弟舒农遭到哥哥舒工和父亲老舒的压迫和暴力,便想点燃一桶汽油烧死他们,结果却以自己的意外坠楼结束了生命。少女涵丽以自己的青春为代价报复母亲的放荡不忠,在与舒工的交往中意外怀孕,最终以投入冰冷湖底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刺青时代》中小拐的哥哥也死于一场街头的群体械斗中。《河岸》中的孤独少年库东亮,在河流和河岸之间自我放逐,成长中充满了无奈。苏童的小说中还有许多这样的少年,他们的青春和成长在还未来得及绽放时,就己经走向了人生的尽头。这些故事中的少年们大多成长在混乱不堪、充满伤痛和压抑气氛的70年代。他们以反抗的姿态来毁坏成长,进而对当时的社会秩序进行顽强的对抗和冷漠的疏远。

在《黄雀记》的创作中,苏童已经由童年的回忆体验转向对当代人生存处境的关怀,从历史走向了现实。他将自己当下正在经历的生活、对生活的感受反映在少年主人公们的成长之中。他通过关注少年成长在现实环境下的状态,来传达他对现实变幻的无望和无力的感受。保润、仙女、柳生三个少年主人公们不再成长于“文革”的背景下,而是成长于“文革”结束了10余年的时间段,这时候的中国正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少年们不再反抗此时的社会秩序,相反,他们一部分人是识时务者,对当下的社会发展趋势选择了全盘接受。80年代末,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主导的情况下,下海经商己经成为了大多数人的选择。柳生

放弃了体制内切肉的工作,做起了为井亭医院食堂供货的工作。这份工作为柳生带来了财富和光鲜,但他太过看重自己的利益,也造成了向保润和仙女还债的不彻底,借助菩萨救赎的不纯粹,导致了最后他被保润亲手杀死的悲剧。公关小姐和包二奶是当时流行的社会风气,仙女汇入了这股不正之风。仙女被柳生强暴,柳生的母亲用金钱和镯子收买了仙女,这或许是仙女第一次意识到出卖肉体可以赚取金钱。此后,仙女便在肉体和金钱的交易中自我放任,自我堕落。柳生和仙女以随波逐流的方式与时代浪潮、社会现实周旋开来,但顺应时代的趋势却加速了他们跳进罪恶深渊的速度,他们的成长烦恼与手足无措等问题在时代潮流的催促下变得更加尖锐。

我们可以发现,苏童笔下70年代香椿树街少年们的成长是被绝望包围着的,处于世纪之交的保润、仙女和柳生三人的成长仍旧被迫终止。后者生活在一个社会现实愈加复杂化的时刻,现实自身的荒诞和杂乱没有赋予他们成长的未来向度,成长却反过来证明了一个时代的荒秽。苏童执着于探究少年青春成长的毁坏结局,以残酷绝望的成长来观照当下的现实,探索一条可以直接抵达现实生活核心的道路。苏童对成长的关注看似远离现实,但他却是以少年们未完待续的成长来表达内心精神状态的焦灼,以及对现实的焦虑和迷茫。这正是苏童个人与现实间焦灼关系的独特抒发方式,所要传达出的是一种对现实和人生的独特感受。

4.2关注个体困境

“逃亡”作为意象或是小说的主题,常常出现在苏童的小说中。苏童对“逃亡”的每一次叙述,都包含着各种不同的意蕴。在《一九三四年的逃亡》中,1934年的枫杨树人上演了一出集体逃亡,从陈宝年到狗崽,再到半数的枫杨树男人,他们开始从贫穷的枫杨树村逃到了城里。祖母蒋氏在一无所有后,最终还是委身于猥琐阴鸯的陈文治,逃进了那所黑砖楼。1934年的“逃亡”,祖辈们逃离的是困扰自我、束缚生命的场所,苏童在尝试着以“逃亡”来解决生命与现实的对立和矛盾。《逃》中的主人公陈三麦,不管是吃饭、洗澡、揍他,还是给他娶媳妇,他都选择逃。他一次次逃离枫杨树村,又一次次重返。陈三麦的“逃”毫无缘由,没有意义,“逃”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存在状态。苏童以陈三麦的“逃”,来表达人在世界中的尴尬处境,呈现时代历史的不可把握和难以预测。《我的帝王生涯》中的主人公端白,他身为帝王,却一生向往外面的世界。当他终于可以逃离皇宫,在苦竹寺安静地度过他的下半生时,他体悟到了世事的沧桑和悲凉。

“逃亡”带给人情感上的大起大落,人在经历了“逃亡”后仍感到怅然若失和迷茫不安。苏童在此找到了“逃亡”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即是虚无和宁静,他寻求到了灵魂栖息的出路。《蛇为什么会飞》中,主人公克渊的逃离选择,则表明了人在现实中奋力挣脱也枉然的痛苦。苏童在《黄雀记》中刻画了三个社会中的小人物甚至是边缘人物,假强奸犯保润、公关小姐白蕖、真强奸犯柳生,通过他们的逃亡与回归来展现并概括他们三人在现实环境下的生存状态,关注个体的生存困境。

苏童在《黄雀记》中不懈地书写人物的逃亡动作,叙述了每个人的逃亡故事。然而,无论是仙女的行动逃亡,还是保润、柳生等人的精神逃亡,结果都是以回到原点告终,这展示了人类生存的普遍困境,体现出生命个体在现实存在中期待与失落的矛盾。仙女的逃亡与回归,与苏童以往小说中人物的逃亡回归存在着不同的意义,她的逃亡与回归不再具有诗性的特质。仙女突然离开香椿树街又突然回来,并且一次次地往返重复。仙女的逃亡虽有摆脱过去的意味,但她逃亡的意愿却又真实地受到金钱的诱惑。她的逃亡生活又大都相似,她逃出了这个身体与金钱交易的漩涡,又卷进了另一个身体与金钱交易的漩涡。此外,仙女逃亡后的回归,也不具有苏童追寻家园故土的形而上色彩。仙女本就是孤儿亦“无根”,香椿树街不会成为她的精神家园,也不会给予她归属感,她重新回到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是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柳生一直被保润的阴影和仙女的魅影追逐着,他躲避不及,又不愿意被抓住。柳生选择以世俗的方式换取三人的和平,从三人的恩怨纠葛中抽离出来,确保自己现有的生活不受损害,但他还是逃离不出命运的死亡指示。仙女和保润的逃亡与回归正如学者指出的那样,“他们的悲剧性在于他们的逃亡与回归同时是欲望与存在的产物,无法超越欲望的逻辑和存在的匮乏本身。”'这些人物的心灵和灵魂都是残缺的,逃亡解决不了他们的困境,他们的困境会因为自己无穷无尽的欲望而难以终结,并且循环往复。在《黄雀记》的故事中,我们无法得知保润在监狱里发生了什么?也无法了解他10年的监狱生活是怎样度过的?是什么原因让他在出狱后不直接找柳生复仇?苏童在文中留下空白,没有告诉我们答案,他只是再现了保润与时代、现实不可言说的缺失和重复。出狱后的保润再次逃避当下现实,重复思考过去的往事,拒绝与时代接轨。可是他最终还是要手足无措地面对现实的残酷,他的逃亡表现出了人类在现实处境中的尴尬和无奈状态。

虽然苏童认为“逃亡”这个动作象征着一种与社会不合作的立场,具有反抗的色彩,但《黄雀记》中人物的“逃亡”选择却都表现出消极、无意义的意味,虚伪的反抗,真正的沦丧。《黄雀记》的逃亡主题,映射了他对当下人们只会一味地回避现实而不敢于直接面对问题的现状。苏童以平视者的姿态还原了这些小人物的生存状况,且不评判他们生活中的是非对错,对他们怀有悲悯和理解。对保润和柳生这样的底层人物,苏童认为,'‘他们特别正常。尤其是柳生,我很喜欢这个人物。他身上代表了一种浑浑噩噩但又人性未泯,人性在他身上非常有弹性。但是他有他的生存理由,他的爱与恨,他的希望和罪恶,我在这个人物身上投注了很大爱意。”'这也使得《黄雀记》充满了更加深刻的人文内涵。

4.3渴望灵魂救赎

回顾苏童的“香椿树街”系列小说,我们可以发现苏童的创作发生了由先锋走向温情的变化。在《黄雀记》中最明显的体现便是苏童对灵魂救赎的思考。苏童认为,“忏悔与反省的姿态很美好,那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恰当的面对过去的姿态。这个姿态,可以让一个民族安静地剖析自己的灵魂。这个姿态,还有可能带来一个奇迹,让我们最真切地眺望到未来,甚至与未来提前相遇。”②但是,《黄雀记》中的人物在面对自己过去所犯下的错误时,他们却未能真正地反省自己,也不曾清算自己之罪。他们只是打着自我救赎和宗教救赎的旗号,暗地里逃避自己的罪行,获取心灵上的些许慰藉。《黄雀记》中的人物以逃避和遗忘的态度来面对过往,这种态度同样可以辐射到现实中的大部分人身上,从而也使《黄雀记》中人物的救赎具有了普遍性的意义。

柳生同众生一样,都知晓菩萨的宽恕和仁慈,柳生回避了自己的主要罪行却向菩萨忏悔反省,他把拜菩萨看作是一个非常实用主义的意愿,他希望自己多烧几炷香,菩萨便能多答应自己的几个愿望,这是一种交换行为,掺杂着世俗色彩,跟真正的宗教信仰不同。柳生不怕菩萨来审判他,他怕的是现实中的人们对他的审判与惩罚。柳生不需要菩萨来拯救灵魂,他需要的是正视自己的罪行和获取现实生活中人们的宽恕。同时,《黄雀记》中的菩萨本身失去了保佑安宁的功能,因为香客们争抢着许愿,将安放菩萨的香火堂弄得凌乱不整,使井亭医院变得暗流涌动,人们的灵魂从此不再安宁。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仙女身上,她在基督教信奉者庞太太的言语中感悟到了自己的罪恶。苏童也精心地用黑体字标出“如何向上帝赎回丢失的灵魂”“虔诚让上帝听见你的祷告”,试图以基督教来帮助白小姐获得救赎。但是没有基督教信仰的白小姐,以及对自己家庭内部混乱都处理不清却宣扬上帝宽恕、上帝拯救的基督徒,如何能让别人得到救赎。然而,仙女也没有尝试通过读圣经、请求上帝去获取宽恕。她是在柳生的情爱、保润的宽恕、庞先生的金钱这三条道路上都行不通后,被迫选择生下婴儿来实现救赎。宗教信仰对人类灵魂的救赎只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意愿,苏童曾在采访中表明自己对宗教并无信仰,这则意味着他在心

1刘科.新长篇《黄雀记》出版,苏童五十天命重归“香椿树街”[N].时代周报,2013-6-6(4).

2苏童.我写《黄雀记》[J].鸭绿江(上半月版),2014(04):124-128.理上或许并不认可宗教信仰对人类灵魂救赎的帮助和可能。宗教信仰的外壳下掩盖着人类对人情世故式宽恕的渴望,对灵魂救赎的假想。

祖父的寻魂与怒婴的诞生显示出了苏童对灵魂救赎的另一种意味。生命和灵魂不一定彼此偎依,有时候是一场漫长的分离。祖父的肉体与灵魂是分开的,才能达到真正的救赎,成为永远的胜利者。丢魂疯癫的祖父被束缚在井亭医院之中,他砍树挖坑,只是一心地寻找自己丢失的魂儿,对现世的事情似乎是无欲无求。祖父以一己之力数次返回到香椿树街的家,即使次次都被拒绝遣送,他的内心仍旧坚定不移,不停止回家的脚步,不放弃寻魂的信念。可是仙女却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把装有祖父祖宗尸骨的手电筒随手扔进了河里,这也意味着祖父的寻魂无望。祖父纵然有不完美之处,可他的无欲无魂躲避了死亡的宿命,一具空壳成就了他的长寿无疆。怒婴反过来孕育了他的母亲,将他母亲的身上的耻辱罪恶遗留到了自己身上,帮助她的母亲完成救赎。祖父以其长辈的身份、宽容庇佑的姿态接受后辈的一切所作所为,他帮助仙女照顾怒婴,不让别人摘下孩子的口罩,内心的宁静坚定能让怒婴安静地依偎在怀里,一老一小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仙女回来。苏童以祖父和婴儿的相依相守,结束了保润、仙女、柳生三人长达二十年的恩怨纠葛,这是苏童为寻求灵魂栖息之所而作出的努力。除此之外,祖父作为一个历史的残余物,他本身就联结着过去,仙女生活在当下则代表着现在,怒婴是新生意味着未来的希望,祖父和怒婴以祥和的守望姿态盼望着仙女的新生重返,这也寄托了苏童对灵魂救赎的深层寓意。

我们可以发现苏童对灵魂救赎的探究实则表现出了一种摇摆不定的态度,不论是庙堂里的菩萨,庞太太信仰的基督教,仙女得救的“善人桥”,还是以祖父为代表的祖宗庇佑,苏童对人类能够获得被救赎的可能出现了迷茫,他并未找到灵魂救赎的维度。但不可否认的是,苏童为解决人类灵魂难题做出的努力,以及他对灵魂可以获得救赎的渴望。

4.4慨叹悲剧命运

一起青少年强奸的冤案过后,保润、仙女、柳生三人潦草地告别了自己的少年时代,结束了成长的想象,被迫迈向现实生活。仙女、保润的逃亡与回归表现出一种悖论的状况,他们逃不出欲望的漩涡,更逃不掉命运的制约。他们横流不止的世俗欲望同时摧毁了他们的救赎道路,最终迈向死亡的结局。《黄雀记》的故事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悲剧色彩,那些卑微挣扎着的个体生命,那些交织在一起的欲望罪恶,那些空洞丢失的灵魂,那些以死亡作结的人生,无一不揭示了命运的不可捉摸,悲剧结果的必然,宿命的不可违背。

一场未跳成的小拉,丢给保润一顶强奸犯的帽子,一条丢失的衬裤引起了保润手刃柳生的念头,它将一个好人推向了黑暗的深渊,命运的轮回不给他留下任何生机与希望。仙女一生都在寻求自己的归宿,“逃亡”却成为了她真正的归宿。仙女曾发誓再也不回香椿树街,但不论是她成为郑老板的公关小姐,还是在外地未婚先孕,她都不得不再一次踏入她所憎恶的城市,见到她所痛恨的人。仙女的逃亡带着宿命的绝望气息,她在小说结局再次踏上逃亡的路途,而悲剧会循环重复地上演。柳生从香椿树街鼎鼎大名的少年变成了一名最世俗的社会人,他犯罪后侥幸逃过法律的制裁,人身自由却过着负罪还债的生活,他试图还清亏欠保润的牢狱之债,亏欠仙女的清白之债。然而,就在柳生认为自己己经还清两人债务的时候,保润却意外地结束了他的生命。柳生侥幸地逃过了10年的牢狱生活,侥幸地逃过了谴责,但这份侥幸,需要他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保润、仙女、柳生三人的命运因一起强奸案而紧密相连,三人在经历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之后,最终又共同地酿成了一岀真正的凶杀案。苏童对这些人物最终悲剧状态的揭示,似乎是为了印证这样一个生存悖论:人被无情地抛弃到了世间,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毫无意义的,对自己的生存处境不会有分毫的改变,人生不过就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悲剧罢了。

苏童通过关注少年们的成长在时代和现实环境中的未完成状态,传达出的是他面对现实的焦虑感受。以逃亡与回归的悖论状态,关怀个体的生存状态,揭示个体的生存困境。以救赎的失败审视现代人的灵魂问题,饱含着他灵魂救赎的渴望。以死亡的悲剧,抒发他对人生和命运的悲观慨叹。

第五章《黄雀记》中表现主题的艺术手段

文学作品的形式是作品内容的存在方式。每一部优秀的作品,形式和内容都是相互包容、相互渗透、互为因果的。只有依托一定的内部结构、表现手段和表现方法,才能使作品深刻的主题内涵体现出来。苏童在《黄雀记》这部小说中运用了多种形式来表现小说主题,这些不同的形式,不仅更好地表现和深化了小说的主题,同时帮助了苏童准确地传达他对现实和人生思考。

5.1三段体结构

小说结构是小说形式的重要组成部分。精巧的叙事手法不仅可以对小说故事情节的推进展开起到一定作用,还可以更好地表现小说的主题内涵。苏童在《黄雀记》中设置了三段体结构,他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分割成三个环环相扣的独立部分,每一个部分中以一个主要人物为中心进行叙述,并且每一部分都各自以季节来命名。三段结构,三个人物,三个季节构成了稳定的三角结构,保润、仙女和柳生三人在这个三角中彼此伤害、相互追逐、不断逃离,与小说成长、逃亡的主题构成了形式上的对应。

《黄雀记》的第一部分为“保润的春天”,以保润为中心进行叙述。将保润的家庭以及成长背景等进行了交代,主要描写了他在井亭医院的生活,以及与仙女、柳生的交往。同时借着保润的视角,也从侧面展示了仙女和柳生的生活。然而,在春天这个代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青春期的保润青涩莽撞,仙女刁蛮任性,柳生恣意畅然,三人的生命力虽然呈现出蓬勃旺盛的状态,但是他们也因陷入了欲望编织的圈套而酿成了罪过。保润在愤怒和冲动之下捆绑了仙女,仙女却因此遭到柳生的强暴,柳生和仙女诬陷保润,保润蒙冤入狱。到了《黄雀记》的第二部分“柳生的秋天”,柳生作为至角得到了集中刻画。柳生在侥幸岁月中,把自己的生活过得风生水起。他表面光鲜,但也暗自背负着自己的罪行和精神上的枷锁,挣扎在还债和救赎的边缘,寻求救赎的方法。因此,在代表收获的秋天里,柳生收获的是恐惧,他也显得愈加世故圆滑。同时,岀狱后的保润变得沉稳隐忍,改名为白蕖的仙女已然堕落,三个人物的生命状态在达到成熟之后迅速地走向了萧条」《黄雀记》的第三部分“白小姐的夏天”,以白小姐为主角进行叙述。这一部分主要讲述白小姐因意外怀孕不得己再次重返香椿树街,同保润和柳生二人再次发生纠葛,保润杀了柳生,白小姐再次逃离的故事。在代表生长的夏天里,仇恨和死亡的种子也在疯狂地生长。三个人物的生命力看似繁荣无限,却隐藏着未知的恐惧和危险。最终,保润再次走向了监狱,白小姐失踪,柳生逃不出死亡的结局。

三个人物在三段体的结构中演绎着各自的人生轨迹,他们的人生轨迹与季节相结合,将季节的更替与三人的生命状态相融合,体现出一段完整的人生,从而使得小说主题中三个人物成长的变迁、逃亡的挫败、救赎的无望、死亡的悲剧在其中表现出来。

5.2隐喻

“隐喻是话语借以发挥某些虚构所包含的重新描述现实的能力的修辞手段。”'而隐喻又与意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隐喻的实现要通过意象来完成,作者要借助客观的意象表达主观的情感。苏童在《黄雀记》中营造了大量的意象,这些意象有些是他以往小说中反复出现的,但是它们在《黄雀记》中隐喻着不同的内涵,渗透着他特殊的思想感情。苏童运用隐喻将《黄雀记》的现实性与神秘性有机地揉杂在一起,深化了小说的主题思想。

首先,苏童以魂、绳子意象隐喻人物的成长轨迹。小说中的人物都发生了丢魂的状况。保润做了与仙女有关的梦后,生理上产生了反应。生理上的反应使他察觉到自己的魂从生殖器这个出口逃出去了。保润的魂陷入对仙女的迷恋和执念中,对仙女的倾慕和关注成为了保润漫长青春里最重要的事情。然而,保润因仙女而丢魂,不仅间接地酿成了水塔的强奸案,也导致了故事最后一场凶杀案的发生。仙女和柳生的魂在当年的那场强奸案中丢失。仙女一缗一缙的魂被挂在了水塔里,此后她的魂又丢失在外面的花花世界中,她在追求金钱的路途中迷失了真正的自己,最后她绛紫色的魂飘荡在河流之上。柳生因为丢魂而强奸了仙女,他对仙女说过,“你不在,我的魂就在,你回来了,我的魂就丢了。”2柳生分不清仙女和白小姐,他的精神表现出不安和混沌,他在不断地确认自己是否清醒,他的魂迷失在了自己纠结的心里。苏童借由三人的丢魂,将三人的成长变迁进一步延展开来。此外,文中丢魂的人还有绍兴奶奶、祖父、小美、保润的父亲、柳生的姐姐以及江亭医院的病人,丢魂成为了香椿树街上大多数人最真实的写照。从这一方面来说,丢魂也是对当下人们精神面貌的整体隐喻。绳子在《黄雀记》中反复出现,且出场方式多种多样,隐喻着各种不同的内涵。保润的成长与绳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保润用绳子捆绑了祖父防止他继续挖掘,结果祖父却忘记了自己。他用绳子捆绑了仙女,找到了春天欲望的出路,却也酿成了自己被柳生和仙女陷害嫁祸的悲剧。保润岀狱后,再一次用绳子恐吓白小姐,终于实现了跳一场小拉的愿望。他在杀了柳生后,丢下一地绳子,绳子的丢弃隐喻着他终于放下了三人之间的纠葛仇恨。绳子帮助保润达成他的目的,却也束缚了他自己的身

1[美]保罗•利科著.汪家堂译.活的隐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1.

2苏童.黄雀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276.体自由和精神自由,这种作茧自缚的结果,体现出他成长的的悲剧色彩。当绳子从火车上落下时,当绳子静静地待在保润的自行车后座时,它是一抹阴影,永恒地留在柳生心中,•束缚着柳生的精神。当绳子出现在白小姐面前的时候,它更像是命运,让白小姐不得不妥协,再次面对曾经的童年创伤。到了小说的结尾,乔院长发现了白小姐留在蛇皮袋里的绳子,绳子如影随形,贯穿三人的一生,将保润、仙女、柳生三人的命运紧紧捆绑起来。其实,整个故事文本中的人物都因绳子而变得束手束脚。保润的绳节捆绑了井亭医院的病人,祖父被绳结限制了人身自由,郑老板面对生活中各式各样的绳子而产生恐惧。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来说,绳子的捆绑其实是对中国整个民族被束缚禁锢的透视,是对上世纪80年代社会政治的隐喻。

其次,苏童营造水塔、兔子意象隐喻人物逃亡的失败。水塔本是井亭医院一处被废弃的建筑,它在小说中多次出现,成为《黄雀记》里的一处重要的景观意象,隐喻着重要意义。荒凉的水塔是当年强奸案的发生地,是一切罪恶的埋藏地点,也是三人命运发生变化的始发地,更是三人都不想再次踏入的地点。然而,当水塔摇身一变成为众人朝拜的香火庙后,水塔又成为了柳生寻求灵魂解脱的救赎地点。此外,水塔还是三人的避难所,保润出狱后居住在水塔,柳生被人追杀躲到了水塔,仙女生下红脸婴儿后回到水塔。不仅如此,水塔里一曲小拉的结束,让水塔成为化解三人纠葛的最终地点。从对水塔的避之不及,到最终主动踏入水塔。这一转变暗示了他们逃不出命运的轮回,也隐喻着他们的逃亡必然要走向重新回归的结局。兔子意象也在《黄雀记》中多次出现,仙女小时候养了两只兔子,一只白兔子一只灰兔子,兔子是她的玩伴。保润在捆绑仙女后,在逃岀水塔的途中看到白云和乌云,觉得他们像是白兔和灰兔。10多年后白小姐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在发生车祸之前她再一次见到了一白一灰两只兔子。白小姐和柳生住在保润的房子里,她感叹自己和柳生就像两只被困在保润笼子里即一白一灰的兔子。两只兔子代表着白小姐和柳生,兔子要么被关进兔笼,要么被杀害,兔子的命运隐喻着白小姐和柳生逃不出命运牢笼的悲剧。

再次,苏童运用河流、白马意象隐喻人物的救赎。《黄雀记》中的河流意象充满了悖论色彩。一方面,河流是白小姐被香椿树街居民挤压驱赶后选择的逃亡地点,只有走水路她才能获得一线生机。在这条保润家天井外的河流中,白小姐觉得河流是纯美的,河流可以洗刷她的肮脏和罪恶。“河水其实也很美好,水上面有一条宽松而柔软的履带,推她顺流而下。”'但另一方面,“河水有点脏,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工业油污……有一只避孕套令她恶心,似乎刚刚被人用过,套片,生命之河、生存之流己经被人类活动所破坏而自我污染,河流更不可能将人类的罪恶洗刷干净。河流可以劝服白小姐的抗争,包容了她的罪恶,但是并没有也不可能救赎她的灵魂,这便直接指向文中救赎失败的主题。苏童在《黄雀记》中塑造了一匹真正且可见的白马。白马被他的主人瞿鹰用来抵债后,仍一路奔跑回到主人的身边,给他的主人送终。白马的眼睛湿润澄澈,如宝石闪闪发光,它的身上具有安详、有良心、重情义的特质。柳生感受到了白马身上的安详,

“他在夜色中注视着那匹白马,发现马的夜晚比他更安详。它在一个陌生之地安睡,鼻息均匀且雄壮。”2白马反衬出柳生的不安,更能引起柳生对自我救赎的深刻思索。

此外,苏童以黄雀意象隐喻人物的命运。书名《黄雀记》取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寓言。这则寓言里的食物链阐释了保润、仙女、柳生三人连环套一般的纠葛关系。在《黄雀记》的第一个章节中,作为蝉的仙女被保润这只螳螂用铁链捆绑起来,柳生这只黄雀既强奸了仙女,又将强奸的罪名頂替到保润头上,他取得了这一阶段的胜利。到了《黄雀记》的第二个章节,柳生这只曾经的黄雀被灾难包围,此时变成了生物链最底端的蝉。仙女手握着柳生的罪行,成为螳螂,意欲捕捉柳生这只蝉。而出狱后的保润变成了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黄雀,掌握着柳生和仙女的命运。直至《黄雀记》的第三章节,三人与食物链的对应关系产生了断裂,因此没人能够成为最后的黄雀。他们三人在螳螂、蝉、黄雀的角色中不断转换,使得人物的命运散发出一种缥缈的不确定感,隐喻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的主题。苏童表示:“其实,情节中有一个看不见的黄雀,所以永远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黄雀可能是灾难,可能是命运,看上去很漂亮的意象后面是一个阴影、一个线索。”③在全文中,真实的黄雀意象虽未出现过,但它却真实地在后观察着三人的一举一动,无时不在支配着他们的人生。然而,他们既逃不出黄雀的阴影,又永远不会知道黄雀会何时跳出来改变他们的生活。“黄雀在后”的状态增添了他们对未知命运与生活的恐惧,折射了当下时代生活的惶恐难安,隐喻了当代普通人艰难的生存境遇。

魂、绳子、水塔、兔子、河流、白马、黄雀这些意象,在《黄雀记》中各自隐喻着不同的内涵,并且与小说的主题相联系。为我们展现了少年的成长历程,透视了人物逃亡和救赎的失败,还原了当下芸芸众生未知的命运,折射了时代中5.3反讽

“反讽最初是作为一种语言修辞现象出现的,开始只是用于古希腊的喜剧作品之中。进入小说之后,反讽的作用不只是局限在语言层面,而且扩展到了环境、时空情节和主题各个方面。”丨D.C.米克也提出了反讽的形式,言语反讽、情境反讽以及结构反讽。情境反讽是文本的主题立意、情节编撰、叙事结构等文体要素共同孕育的一种内在张力,具有较强的隐蔽性,需要一个观察者纵观全局,看到局部和局部相配合而产生的荒诞结果。苏童在《黄雀记》中运用了情境反讽的形式,以小说中的人物在不同情节里的悖论性和不合逻辑性的表现,体现反讽的效果,加强了人物命运的悲剧色彩,深化了小说主题,赋予了文本更广阔的阐释空间。

首先,在“白色吉普车”这一小节中,保润并不以为自己犯了多大罪,还在盲目乐观,被塞进吉普车里看见柳生时又惊又喜,觉得二人是真朋友共患难。到了“拘留所”这一小节中,保润将心思花在研究拘留所的构造上,并且沉浸在自己的睿智当中,到牢房里还在寻找柳生。直到“藕香亭”这一小节中,保润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柳生被释放,自己被顶罪,他感到恐慌。苏童将保润的心路历程前后对比,由乐观到遭受晴天霹雳,再到嚎啕大哭,最终害怕到尿裤子,设置这样的戏剧性情境使得保润的悲剧更具有反讽色彩。于是,当保润意识到并接受现状后,这就意味着他的人身自由即将被监狱束缚,他十年的青春将被牢狱生活取代,他的成长状态将走向停滞,这正是直指《黄雀记》的成长主题。

其次,在“两个人的夜晚”这一小节中,白小姐在与柳生独处了一个晚上之后,对柳生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柳生为白小姐准备好早餐,帮白小姐晾衣服,白小姐觉得自己对家庭的幻想在柳生这里得到了实现,她觉得和柳生一起生活也不错。白小姐渴求一个情感对象和一个美好归宿,然而当白小姐竟然把柳生当成是自己的归宿时,一切就具有了反讽色彩。曾经的被害者想和迫害自己的罪犯结婚,更讽刺的是这一切都是被害者的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罪犯转眼就要和别人结婚。仙女曾经想逃离柳生带给她的恐惧和伤害,改名为白小姐后却不慎掉入对柳生的幻想中,这一不合逻辑的想法和意外的结局,暗含了仙女逃离和重返的状态,也增强了事件本身的荒谬和可悲感。

再次,在“柳生的婚礼”这一小节中,在保润参加柳生的婚礼前,发生了一件突发事件:仙女意外地发现了祖父的手电筒,并将其扔进河里,保润听到消息情仇已经完满解决,但因这一偶然因素,事件与情境形成互为忤逆的反讽世界,苏童旨在阐释的是:命运是如此强大,如此轻易地损毁了保润这个无辜者。苏童表达的是他对于人物无法逃脱命运的无奈,是他对无序荒诞的现实世界的复杂情绪,也是他本人对无力把握现实和命运的自我嘲笑。

《黄雀记》中的反讽增强了现实生活的荒诞性,苏童通过展示这些荒谬、不合理的现实,揭示了成长的无常,逃亡后的重返,生命的脆弱,命运的强大,并且融入了他对现实世界和人生意义的思考,体现了他对个体的关怀参考文献

一、 著作类

[1][英]D.C,米克著.周发祥译.论反讽[M].北京:昆仑出版社,1992.

[2][法]保罗•利科著.汪家堂译.活的隐喻M.±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3]苏童.河流的秘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4][捷克]米兰•昆德拉著.董强译.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5]苏童.蛇为什么会飞[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6]苏童.菩萨蛮[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

[7]苏童.黄雀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

[8]苏童.刺青时代[M].±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

[9]苏童.城北地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

[10]苏童.罂粟之家[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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