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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览例如,在表达思念之情时,他不会直接说“我很想你”,而是通过“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样婉转的句式来表达期待重逢的渴望。这种句式的婉转,使得情感的表达更加内敛、深沉,也使得诗歌的意义充满了不确定性。读者在阅读时需要反复咀嚼,才能体味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感,从而加深了诗歌的朦胧美。
第三章李商隐诗歌意象组合与朦胧美形成的深层根源
李商隐诗歌独特的意象组合与朦胧美并非偶然,而是晚唐时代审美趣味、诗人复杂的人生际遇与情感体验,以及对传统诗歌艺术的继承与创新等多重因素深层作用的必然结果。
3.1晚唐时代的审美趣味
晚唐是唐朝由盛转衰的时期,社会、政治、文化都呈现出复杂的面貌。这种时代背景,深刻影响了当时的审美趣味,也为李商隐诗歌朦胧美的形成提供了外部环境。
3.1.1衰颓背景下的感伤与唯美倾向
晚唐时期,大唐帝国已显疲态,曾经的盛世辉煌已成往事,社会弥漫着衰颓、没落的气氛。藩镇割据、牛李党争、宦官专权,使得政治日益腐败,民生凋敝。这种时代背景,使得晚唐诗歌普遍带有一种感伤、哀婉的情调。诗人不再有盛唐时期那种昂扬乐观、积极进取的精神,转而关注个人的悲欢、历史的兴衰、时间的流逝。
这种感伤情调促使诗人偏爱消逝、衰败、离别、忧郁的意象,如残阳、暮雨、落花等。同时,在政治失意和现实压抑下,诗人们也倾向于转向内心世界和唯美主义的追求,通过对精微细节的捕捉、对意象的精心雕琢,来营造一种超越现实的艺术美。李商隐诗歌的朦胧美,正是这种感伤与唯美倾向的集中体现,它通过模糊的意象和隐晦的情感,反映了晚唐士人面对衰颓时代的无奈与彷徨。
3.1.2诗歌审美由“豪放”向“婉约”的转变
从盛唐到中晚唐,诗歌的审美趣味也发生着由“豪放”向“婉约”的转变。盛唐诗歌以其雄浑奔放、气势磅礴而著称,追求宏大叙事和直接抒情。而中晚唐诗歌则逐渐转向细腻、含蓄、内敛、精微,关注个体情感和内心世界的幽微变化。
这种审美转变,使得诗歌的语言也趋于婉转、蕴藉、多义。诗人不再直抒胸臆,而是通过意象的巧妙组合、语言的暗示和象征,来表达复杂而隐晦的情感。李商隐的诗歌正是这种转变的集大成者。他的朦胧美,是晚唐诗歌在审美上追求“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极致表现,它要求读者去体味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从而使得诗歌更具艺术魅力和深度。
3.2诗人复杂的人生际遇与情感体验
李商隐诗歌朦胧美的形成,与他复杂多舛的人生际遇和深沉敏感的情感体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是风格形成的内在驱动力。
3.2.1仕途坎坷与政治失意的郁结
李商隐一生身处晚唐牛李党争的政治漩涡中,因依附于令狐楚而得罪李德裕,又因与王茂元联姻而得罪令狐绹。他夹在两大政治势力之间,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导致其仕途极其坎坷,屡遭排挤,怀才不遇。这种政治上的失意和郁结,无法直接在诗歌中直白地表达,因为在当时严格的政治环境中,直抒胸臆可能带来政治风险。
因此,诗人不得不将内心的悲愤、无奈、隐痛,通过隐晦的意象、多义的象征、模糊的情感来表达。他的无题诗,许多都被后人解读为政治上的讽喻或对个人仕途失意的感慨。这种无法言说的政治郁结,使得诗人采取了一种“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朦胧化表达,以规避风险,也使得诗歌具有了深层的历史厚度。
3.2.2爱情悲剧与情感多磨的哀婉
李商隐的爱情和情感生活也充满了悲剧色彩,这也是其诗歌朦胧美的重要来源。他与妻子王氏的爱情,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情感经历,都充满了相思、离别、失落和遗憾。
例如,许多无题诗都被解读为他对逝去爱情的追忆和对情感的感叹。这种个人情感的创伤和哀婉,使得诗人倾向于用精微、含蓄、唯美的意象来表达内心复杂而难以名状的痛苦。他不会直接倾诉“我很痛苦”,而是通过“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样缠绵悱恻的比喻来暗示爱情的煎熬和生命的耗尽。这种情感的隐晦和多磨,使得诗歌的意义变得多义,既可以指爱情,也可以指其他情感,从而增强了朦胧美。
3.2.3敏感多思与悲天悯人的情怀
李商隐天性敏感多思,才华横溢,对世界和人生有着深刻的洞察力。他不仅关注个人的悲欢,也对晚唐社会的衰败和历史的兴亡抱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这种敏感多思使得他对世界的感知更为细腻,能够捕捉到常人难以察觉的微小意象和情感变化。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使得他的诗歌具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和哲学的深度。他将这种复杂的情感和思索融入诗歌,并通过模糊的意象和隐晦的表达,引发读者更深层次的联想和思考。这种诗人独特的内向性、沉思性,也促使他采取了一种含蓄内敛的艺术风格,从而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朦胧美。
3.3对传统诗歌艺术的继承与创新
李商隐诗歌意象组合与朦胧美的形成,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建立在对传统诗歌艺术的深刻继承之上,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新。
3.3.1对南朝诗歌和李贺诗歌的借鉴
李商隐深受南朝诗歌,特别是齐梁诗歌中典雅、精美、对仗工整、注重辞藻的风格影响。他继承了南朝诗歌对语言的精雕细琢,对意象的细微捕捉,使得其诗歌具有一种华丽而精致的美感。
同时,李商隐也深受中唐诗人李贺的影响。李贺诗歌以其奇诡、冷艳、鬼魅、浪漫的风格而著称,常用鬼神、生死、梦幻等意象。李商隐借鉴了李贺诗歌中意象的跳跃、想象的奇特、情感的浓烈与隐晦。例如,《锦瑟》中“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的奇幻想象,便有李贺诗歌的影子。这种对前辈诗人的借鉴,使得李商隐的诗歌在继承中获得了创新,其朦胧美也因此具有了多重来源。
3.3.2融会贯通与独特的艺术创造
然而,李商隐并非简单模仿。他将南朝的典雅、李贺的奇诡、盛唐的雄浑(如杜甫对历史的关怀)以及自身独特的人生体验融会贯通,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独特的艺术创造。他将不同的风格元素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李商隐体”。
他的创新体现在:他将典故用得更活、更巧、更富深意,使其成为诗歌多义性的源泉;他将意象组合得更跳跃、更非逻辑,使得诗歌更具朦胧美;他将情感表达得更含蓄、更复杂,使得诗歌更耐人寻味。这种融会贯通与独特的艺术创造,使得李商隐的诗歌在艺术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其意象组合和朦胧美,是其诗歌艺术成就的集中体现,也是其在文学史上独步晚唐的关键。
第四章李商隐诗歌意象组合如何构建并呈现朦胧美
李商隐诗歌独特的意象组合方式,并非仅仅是艺术技巧的展示,而是其构建并呈现朦胧美的核心机制和内在逻辑。通过意象的巧妙运用,诗歌的意义变得多义、深沉、难以言说。
4.1意象的并置与意义的跳跃
李商隐诗歌中,意象常常是并置而非线性的,它们之间的关联并非直接的逻辑关系,而是通过情感、联想或潜在的象征意义连接,从而导致意义的跳跃和朦胧。
4.1.1具象意象的交叉重叠
李商隐诗歌中,具象意象的交叉重叠,使得意境变得复杂模糊,难以辨明其确切含义。诗人常常在有限的诗句中,同时呈现多个看似独立却又相互影响的具象意象。
例如,《锦瑟》一诗中,“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诗中“锦瑟”、“华年”、“蝴蝶”、“杜鹃”、“珍珠”、“玉烟”等意象,各自独立,却又在情感的牵引下,形成一种高度凝练、意脉相连又难以言明的意境。读者无法简单地将这些意象归结为某一特定情境,它们在读者心中相互叠加、融合,形成一种多层次、多感官的模糊体验。这种交叉重叠,使得诗歌的意义不再单一,而是充满了丰富的可能性和阐释空间。
4.1.2虚实意象的交错互渗
李商隐还善于将虚实意象交错互渗,模糊了现实与梦境、具体与抽象的界限,使得诗歌的意境更为朦胧。他常常在具象的描写中融入虚幻的想象,或将抽象的情感化为具象的意象。
例如,《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中的“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前一句是现实中的愁容,后一句则是想象中对方的感受,虚实结合,深化了思念之情。又如“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彩凤是虚幻的,心有灵犀则是抽象的,但两者结合,却具象地表现了情感的契合与现实的距离。这种虚实意象的交错互渗,使得诗歌的意义不再是单一的、明确的,而是在现实与虚幻、可知与不可知之间游走,从而产生了强烈的朦胧美,也使得诗歌更具艺术张力。
4.2修辞手段的精妙运用与多义生成
李商隐诗歌中,修辞手段的精妙运用是其构建朦胧美、生成多义性的关键。通感、暗喻、用典等手法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4.2.1通感与感官的模糊化
通感是李商隐诗歌中构建朦胧美的重要修辞手法。他常常将不同感官的意象相互转化、相互渗透,使得感官的界限变得模糊,从而营造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朦胧意境。
例如,《锦瑟》中“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两句。泪是视觉、触觉,但“珠有泪”又包含了一种情感,将无生命的珍珠拟人化;“玉生烟”是视觉,但又仿佛有温暖的感觉。这种将视觉、触觉、情感等多种感官意象融合在一起,使得意象之间产生一种奇妙的联觉,模糊了感官的界限。这种通感,使得诗歌的意境不再是单一的、明确的,而是多层次、多维度的模糊体验,从而产生了强烈的朦胧美。